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旋風似的學期結束,跨入下一階段前,近期的我陷入一陣颱風眼般、山雨欲來的靜朗中。暫時無事可做的日子,我決定整理房間,清出床底下封陳已久的舊紙箱。
我有紙張的蒐集癖,床下一只只箱子裡,裝滿旅行時撿來的票卡傳單、高三備考翻爛的講義課本、隨手印出的寫作大綱與稿件、只讀過一遍的厚重書本。翻閱每頁細密文字,驚覺自己是個固守於語言的人,不願丟棄任何曾流過腦海的隻字片語,當墨跡無處可藏,便把一切掃入床底,以夢境持續咀嚼。然而記憶如同紙箱,終究只有固定容量,記入筆記本裡的吉光片羽,並不如我所預想,能單靠積累織為百衲被。
近期在《週刊編輯》裡「安妮新聞」的發刊號裡讀到,人類身體裡所寄居的細菌總數之多堪比銀河,私以為肉身獨活的人,實則是一座座宇宙般的集合體。
但即便如此,身體裡的菌只是安靜存在、順時消亡。同理,我理解到自己毋須再堅守於床底下的泛黃紙堆,因寫作的多數時間裡,語彙作為思想的承載物,即便未能成章,也在寫下之際成為永恆。
清理房間這回事,時常伴隨著遺忘的罪惡感,以及失去所有物的不安全。睡在床底淨空的榻上,固然因夢的未知而膽戰心驚。然而,丟棄手稿的自己卻確實睡得輕盈了。所謂積累並非緊抓不放,作為與菌共生的人,無純然善惡是非。有時無意義之大成,便是意義本身。